鸦青的天色压得天空沉沉,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。路人行色匆匆,偶尔有人抬头望天,也很快再裹紧衣袄,低头赶路。

    昏暗的天色使人怠惰,街边许多铺子半掩着门,时刻要关的样子,营业并不积极。大家都生怕这一场憋了许久的暴风雪,落在自己的头上。在一片萧索中,只有一个地方例外。那就是——百丽门舞厅。

    在天色将将擦青灰时,那里就亮起最闪耀的霓虹灯箱。硕大招牌亮起的同时,门边镶着的彩灯也欢快地来回闪烁。百丽门根本不在乎这点电费,怎么华丽张扬、怎么奢靡铺张,那就就怎么来。只要能彰显它上海摩登中心的地位,门口霓虹灯一直亮着都行。

    此时,一辆黑亮的福特汽车“吱”的一声急刹,停在了舞厅门口。车窗摇下,探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,摇了两下。

    门口小厮立马识相地小跑上前,双手接过递出的车钥匙。嘴上还招呼着:“哟,大帅今天怎么自己开车过来啊?”车上人不搭话,车门一开,一只笔直军靴踏下来。

    小厮脸色立马变了变,声音更谄媚了些,“原是江帅,稀客啊!”饶是他口舌伶俐,再多的讨巧话也说不出来了。因为眼前这个主,可从不进舞厅。

    那人从车上走下来,小厮踮脚将车上的制式大衣拿下来,小心的给他披上。他略略一等,便接着抬腿往里走。那背影挺拔,带着军人特有的方刚血气。低头跨台阶时,披在身上的深色大衣被猎猎寒风刮起一角,衬得人更是凛然飒爽。

    小厮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,手中握着钥匙捏了又捏,口中啧啧叹道,“这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,怎地差距能恁大?这个像模像样,那个就,哎哟……”他边说边叹气摇头,一阵凉风突地灌进领口,他瑟缩了一下,赶忙钻上车给江帅停车去了。

    江战一踏进门,便有衣着鲜艳的舞女迎了上来。在这样冷的天气里,她们着面料软薄的衣裳,挽上肖战胳膊时,胸口最温暖柔软的部分紧紧贴着他的手臂。但很快她们也察觉,这并不是江大帅。虽然两人样貌相同,但又气质如此不同。

    若此刻是江城,他定是来者不拒。美女簇拥环绕下,嘴角笑容吊儿郎当地挂着,眸子一眯,似享受,又似漫不经心。甚至可能会挑眉,冲远处座上的朋友吹个口哨。

    但此刻的江战,美人在侧他步伐丝毫不减慢,被缠烦了,便肩膀有技巧地一撇,便甩开了舞女们的纠缠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尹紫缓缓从百丽门前的一条巷子里拐出来。她在转角处停下歇脚,扶墙看了一眼天空。天色没有再暗下去,压抑许久的雪花终于翩然而至。扑扑簌簌,一片接一片优雅且急迫地落在她的西洋帽、肩膀、小牛皮靴上,尽是一片雪白。她不甚在意地随手拂去肩头的一些,径直向百丽门走去。

    这一切似乎都发生的自然无比,却没人注意到,在她刚刚手指抚过的墙壁上,有几处点状的凹凸。那是盲文的“城”字,也是她这次的目标。

    江家老大,江城。

    江氏军阀是东北一支,父辈江老帅靠剿匪发的家。所谓“奉旨剿匪,顺手敛财”,他就此踏上了军阀的第一步。那时清政府已是强弩之末,匪患起时也没有多余的兵力,只得以匪制匪。江老抓住了机会洗白,是个手腕果敢强硬的马匪头子。

    可惜的是,江氏一支还没足够壮大,江老帅就早早归了天。留下两个儿子,老大江城把他爹身上匪气学了个十成十,甚至“发扬光大”。

    老二江战则恰恰相反,怎么看都是个教养良好、无懈可击的矜贵将军。他不声不响将老爷子打下的地盘拓了好几倍,影响力几乎覆盖北方大部分地区。